玉山少年遊

文:慧娟

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五 天氣晴

  大夥都依戀在夢中,我悄悄地起了床。由於雪況不明,行程有所變動。領隊昨夜說,睡個飽,睡到你覺得噁心才起床,起床後再做打算。

  比我更早起床的是重銘,坐在餐桌記筆記。無所事事的我,東晃西逛,在外頭看雲和太陽的拉鋸戰。在山上才明白什麼叫做流雲,飄來散去,不過是瞬間的事。遠方的那一個山頭,沐浴在陽光的籠罩下;這個山頭的陽光,被檔在山頭的另一邊。突然不知是霧抑是雲,湧了上來,把遠方的視野,掩在身後,在天地之間,織起一面網,我的眼睛走不出這一片氤氳,世界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間,又瞬間,霧把視線還給了我,讓我重新看清楚,什麼是眼前,什麼是遠方。抬起頭,讓雲投影在我的眼底。

  希望好天氣的我,案中幫助太陽,深吸氣幫忙把雲吹散。

  他們繼續睡,重銘繼續寫,我仰著臉努力把雲吹散。

  雲散了,停筆了,他們醒了。

  整裝出發,是11點了。配備不夠的我們,沒有給自己非上主峰不可的壓力。帶著玩票的性質,背著輕裝上路。一路積雪未化,我們索性邊走邊打起雪仗來。

  今天是威任的生日,我們計畫一起把他埋在雪地裡,只露出一個頭,像園遊會砸水球,如法炮製雪球來砸他。珮鳳和致諺在後面玩得最興起。我是不管誰都砸,偏偏誰都砸不著。

  腳陷在雪地裡,用手挖雪攻擊。嘻笑生、尖叫聲,我們七個人往主峰前進,在深陷與抬起之際,生平第一次以這樣的步伐走路。潔白的雪,鋪滿整個上主峰的路,踏在皚皚的白雪上,心有點不忍。老覺得應該把鞋底擦乾淨才能踩上去,又或者應該繞道而行。不知不覺中,我們已經向主峰逼近。抬起頭,主峰就在我門掩光45度的仰角。

  放下手中的木棍,繼起的是雙手拉繩索前進。

  不是只說盡量靠近主峰,怎麼真的爬起來了?沒有人理我的疑問,走在逸嶺的後面,傻傻地,爬到了風口,好大的風,抓緊欄杆,定眼一望,嚇呆了,怎麼這麼高?山壁怎麼削的如此直?一失足豈不是一路滑到山底。

  雖然風口附近的登山路都架了鐵欄杆,有些地方,雪佈滿整個鐵絲網,重銘一走過,雪片剝落,聽的驚心動魄,我後悔起把生命走到一步決定對錯的地步。

  回頭?每個人的眼光都朝上走,我沒有藉口往下。扶欄杆不是,扶岩壁也不是。欄杆與登山步道間有縫隙,用身體傾去握欄杆,心幾乎是盪出了胸口,扶著岩壁,又沒有握緊東西的真實感,深怕凍僵的手一滑。沿路嘀咕到底要怎麼走?神經末稍繃得發疼,走過了欄杆,發現問題不但沒有解決,反而更嚴重了,有欄杆護著的路,只不過是蜿蜒著前進。繼續的路,是爬升,沒欄杆,只剩拉鋼索。半跪著,死命拉著欄杆,抬眼望,山頂在好遠的地方。不要走了,好可怕,我喊了起來,沒有人理我。大伙前進的速度,我不得不跟進,我不要被扔下,把牙關咬得發疼。

  風刮的好冷,手套濕了,鞋子也濕了,凍得好疼,是冷還是害怕,我打顫的厲害。不要走了,不要在走了,我坐著無謂的掙扎,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冷靜,若無其事。走在重銘後面的我,逸嶺越過我,威任也走到我的前面。這一段鋼索怎麼不見了,我拒絕前進。只能靠緊趴在雪上,把雪踢深,讓腳踩得住,用手把雪挖洞,匍匐前進,威任在我眼前踩滑了兩次,『不要嚇我,不要嚇我』的我的尖叫,強忍的淚水,滾到了腮邊,眼淚是滾燙的,凝不成冰柱。珮鳳越到我前方,爬上去之後,伸出她的手握住我,倚徵在下面推我上去。

  一路哭哭啼啼上了玉山主峰。

  站在峰頂,沒有登玉山的不知台灣的氣概,峰刮得腳站不直,冷得直打哆嗦,環眼四望,雲湧住較低的山頭,像島嶼在雲海浮沈。那是北峰、南峰、西峰、那是…,透過他們的指尖,把地圖的名稱,在我心底定位。四周沒有比你高的事物,沒有別的東西,幫我們支架起天空,天空直逼我們而來,站在屋脊上,有種無處躲雨的恐懼,我們總渴望著往高處爬,踩上山的最高峰,盈袖盛風,風吹得直透心脾,高處不勝寒。

  唉!無論多冷,重銘的薑湯,還是一樣難喝。

  下山輕鬆了,拉穩了鋼索,坐在雪地上,一路直滑而下,不要得意過頭,煞不了車,我們會去山下幫你把身體重組回來。踩著逸嶺的不乏下山,安心多了。回到了排雲山莊,各自慶幸安然無恙歸來,威任還說,差一點生日與忌日同一天。

  我們上去了,上到了玉山主峰,曾經一瞬,把自己站成了最高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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